您将主君给恼了。”
宁离顿时惊讶:“我恼他做什么?”
他是脱口而出,并不有半分迟疑。张鹤邻心中大定,忍不住悄悄打量些神情,见他面色恬然,眉目舒展,果然是半分不曾放在心上。
一时回道:“都是奴婢多想了。”
宁离不以为意:“行之不愿说就不愿说罢,难道我还能为此将他恼了?”就算是将人给恼了,那也撬不出话来呀。既然横竖都撬不出,那还有什么可恼的。
世上无难事。
他只需要会一招快刀斩乱麻,釜底抽薪就是了,那还要再计较这么多?
张鹤邻欲言又止。
宁离见状,纳闷自己难道当真闹腾得有些过了?这可使不得。便问道:“怎的了,张管家,难道连你也以为,我将行之给恼了?我又不是这等小气的人,随意闹脾气,你且替我给他解释一声,唔……”这样说着,话语还未落,又转变了主意:“算啦,不必你替我传话,等行之晚些过来,我自己与他说。”
话说到此处,又不知是想着了些什么,眼眸晶晶发亮,忍不住笑了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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眼前这位小郎君呀……可当真是个开朗明快的性子。张鹤邻心道,这段时日以来,自从城外别院处见着,就不曾有什么忧悒发愁,亦或是气恼发怒的。
却是雪天里一抹活泼泼的生机,热烈得很,教人不由自主也迁延去了脚步。
无怪乎主君这般上心呢……
他眉目流转,清新俊爽,那笑意将人将人也感染。
张鹤邻不由得也笑,先前的犹疑为难一扫而空,手中稳稳地将那木匣奉着,笑道:“宁郎君说的是,奴婢是个嘴笨的,传话也怕走了样,还是您亲自与主君说最好。”
宁离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。
“……倒是还有一件事。”张鹤邻双手微微一抬,说道,“奴婢冒昧了,只是还请问郎君,这盒中所奉,究竟是何物?”
“你问这个呀?”宁离拖长了声调,“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,不过是个小玩意,兴许对行之的咳疾有用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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式干殿。
案上宣纸半展,墨色未干,淋漓字迹挥洒而下,定神看来,却是一派银鈎铁画,俊骨超迈。
裴昭掷了手中狼毫,怔怔看了一晌,一时 苦笑。平素不喜伤春悲秋,竟不知自己为何写起了这酸苦悲戚的词。
“春归秣陵树,人老建康城。”[1]他心中反覆默念这一句,只道如今春不知何时归,人亦不知何时老。灯花空结蕊,从来皆伤情,终是将那字幅一抽,随手揉作了废纸。
也该是时候……送宁宁出宫了。
总不能当真把人给拘在宫里,冷清仓促的过完这个年。
只是从前并不愿细想,大抵是深处隐约有些抗拒作祟,拖来拖去便拖到了今日。原本还想着再留一留,如今也留不得了。
裴昭心下瞭然得很,最是洞察通明,十分清醒地忖着,待张鹤邻回来就宣旨,教这小郎君离了这深宫墙垣去。日后,也不必再召他入这净居寺来,至于山间毗邻的别院,或许自己也不必再去……
不入宫便不入宫罢,不愿面圣,那便不面圣罢,不愿侍奉君王,那便不侍奉君王罢。
都不是什么要紧事。
已迫得人入了建康城,又何必再逼人入樊笼中。
这小小少年在父亲膝下娇养长大,如今去国三千里,尚不知何等思念故乡的明月。纵使裴昭不能教他折返沙州,可总能教他安安稳稳的度过这个年。
只是年后不得像现下这般惫懒散漫,总该有些王侯世子的模样。既然武道无望,不若另辟蹊径,教他去崇文馆入学。此外还需择一名师,好生教导,京中多腐儒,最是酸迂不通,那人选,还要细细挑挑。
转瞬裴昭心中便浮现数人名字,又各觉有不妥之处,一一划去了,不觉天光已过。
张鹤邻奉茶至于案边,却是见到了被丢弃的几方字幅,不免心疼道:“陛下,您这写得好好的字,怎么就扔掉了呢?”